沒鞋的孩子拼命跳

那是個以手工制造為主的年代，穿在腳上的鞋，多半是母親做的。我的一個同學，因為娘死得早，幾乎都是光著腳上學的，縱然穿上鞋，那肯定也是數九寒冬，實在扛不過去了。他的一雙腳，通常是通紅通紅的，并且皸裂，露出鮮紅的肉。抵御寒冷，他所能用的辦法就是不停地跳動著，以此增加身體和腳的熱量。

我們不是沒有同情心，看著一雙腳在寒風中備受煎熬，心中自然不好受，于是湊點錢，買一雙布鞋和襪子送去，他千恩萬謝地收下了。再次見面，我們看到的仍然是一雙赤腳。他說，襪子給了比他更小的弟弟，鞋得留著，到過年時穿。為什么一定非得到過年穿不可？過年了，還光著一雙腳，這不吉利，穿上鞋，第二年沒準會暖和起來的。把好愿留給新年，而這舊的一年剩下的日子，他得繼續跳著。

長期地跳著，他的這雙腳一不小心就跳出了幾項冠軍來——長跑區里第一，跳高、跳遠學校第一。這應該是給命運逼出的幾個第一，幾乎沒人羨慕。我們認為他會在這樣的幾個優勢項目中繼續努力，爭取更多的冠軍。出乎我們意料的是，下屆的運動會，他一項比賽也沒有參加，我們不免有些惋惜。

始料未及的是，他卻悄無聲息地摘取了另外的幾項冠軍。語文年級第一，數學全區第一，外語滿分，又一個第一。那年他讀初三，腳上雖有一雙鞋，卻有一半的腳指頭不安分地探著腦袋。頒獎大會上，他依然保持著慣有的姿態，蹦蹦跳跳地上了領獎臺，向老師和同學深深鞠躬。那天還是很冷，教他的語文老師百感交集，說幾十年的教學生涯中，他眼見了不少沒鞋穿的孩子，這些孩子都有一個共同點，不斷地跳著，有的越跳越高，跳出了人生的另一種境界，也有的開始在跳，后來不跳了，可能是腳脖子給跳扭了，結果是還在原地不動。話盡管有些深奧，因為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，便也不難懂。那老師躬身問他，是怎樣讓自己跳出了另外的一個高度的？他說，如果再不跳，只怕要打一輩子赤腳。